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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发展的变革期及其作品选讲(下) 宋词的变革 宋词

第五章·宋词发展的过渡期及其作品选讲 

第一节 宋词发展的过渡期概述

从1127年到1160年左右的这段时间,是宋词发展史上由北宋词向南宋词的过渡期。两方面,从作家队伍来说,这一时期的代表人物多是由北宋入南宋的词人,如李清照、陈与义、朱敦儒、张元干等。另一方面,从创作来说,也鲜明地体现了过渡期的特点,即这一时期的词人虽然有一定的个性,但更多的是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他们早期的词一般多是婉约词,这显然承接了北宋后期的特点,而后期的词则由于时代的动荡与战乱的影响,多表达对国家命运的关怀。如果说,前一时期以苏轼为代表的豪放主要关注的是自身的生存方式与价值实现的话,那么这一时期的词则往往将国家的命运与个人价值的自我实现结合在一起,忧伤与愤慨成为最普遍的情绪。而这又开启了下一时期以辛弃疾为代表的辛派词人的创作。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我们称这一时期的词是下一时期词的准备阶段。

(一)李清照

李清照是中国古代最著名的女文学家,作品有词、诗、文等,但成就最高的是词。

受生活境遇的影响,李清照的词明显地分为前后两个时期。早期的词主要表现她作为少女和少妇的生活与情怀。在她的笔下,少女生活是充满欢乐的。有她的两首《如梦令》为证: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

惊起一滩鸥鹭。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

应是绿肥红瘦。

这两首词均是李清照少女生活的反映,笔调轻松,充满诗意。而少妇之词,则主要抒写离别相思的感受,与少女之作相比,明显多了一分沉重。例如《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等。

李清照后期的作品主要表现她作为寡妇的身世之苦、故国之思以及孤寂无聊的心情,情调低沉,凄苦悲凉。例如《声声慢》(寻寻觅觅)、《永遇乐》(落日熔金)等。

无论哪一时期的作品,李清照都能写得独具韵味、真切动人,因此,人们将李清照这种独特的风格称为易安体。易安体的独特之处表现在几个方面:第一,情感真实动人。以往的婉约词,往往是代言体,即男作者代女子说话,因此,抒发的是作者想象出来的女子的情感。李清照则真实地袒露自己的内心世界,大胆而又真切。第二,语言浅显自然,却又韵味无穷。例如“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一剪梅》)“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凤凰台下忆吹箫》)看起来似乎是平常语,读来却令人回味无穷,这表现了李清照独特的驾驭语言的本领。第三,情感表现形象具体而富有美感。例如“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瘦花阴》)、“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开陵春》),运用各种手法,使情感的表现形象而具体。

(二)张元干、陈与义

张元干的词以南渡为界,明显地分为前后两期。北宋时的前期词,风格多婉约秀丽,属于典型的言情之作。后期的词则慷慨悲凉,豪放壮阔,将身世之感与国家之忧打成一片,成为辛弃疾、陆游词的先声。《贺新郎》(寄李伯纪丞相)、《水调歌头》(举手钓鳌客)就是这方面的代表作。词中弥漫着强烈的悲凉感,这种悲凉感既来自于个人的怀才不遇,也来自于国家的不幸,具有巨大的艺术容量。

陈与义的词虽然现在只有十八首,但语意超绝,笔力不凡,甚至有人认为其中的某些作品“可摩坡仙之垒”(《中兴以来绝妙词选》卷一)。从内容来说,其最大的特点是将个人遭遇、感受与国家之忧结合,而在艺术上往往运用追忆的方式,今昔对比,富于概括性。例如《临江仙》(夜登小阁忆洛阳旧游),虽是对个人往事的回忆,但其中的家国之忧、沧海桑田之感是十分明显的。全词运用对比的手法,概括地写出了二十余年间巨大的变故与作者的深切感受。他的另一首《临江仙》(高咏楚词酬午日),既有“酒杯深浅去年同”,而今则是“万事一身伤老矣,戎葵凝笑墙东”的今昔感叹,又因为运用了“万事”、“天涯”之类的词汇,而具有较强的概括力。

(三)朱敦儒

朱敦儒的词大致分为两大类:一类表现隐逸,主要见于早期和晚年。例如《鹧鸪天》(西都作)以“清都山水郎”自居,词中流露出的不仅是闲适之情,更有隐居之后“几曾着眼看侯王”的傲岸。晚年的《好事近》则呈现出一种风貌:

“摇首出红尘,醒醉更无时节。活计绿蓑青笠,惯披霜冲雪。

晚来风定钓丝闲,上下是新月。千里水天一色,看孤鸿明灭。”

远离尘世,自适自足,“定”、“闲”二字可见其心境。另一类则是表现忧国伤世,主要是他中年时期的作品。经历了靖康之难,看到了历史的巨大变化,于是他写了不少关于这一重大事件的作品,例如《水龙吟》(放船千里凌波去)、《相见欢》(金陵城上西楼)等。这些作品虽然较少下面描写国难与报国雄心,但都能结合自己的生活感受,写出国家的变化,从中表现出忧国之情。

在宋代,朱敦儒是享有比较高的地位的。南宋的汪莘在《方壶诗余自叙》中总结宋词的发展时,将他与苏轼、辛弃疾并列,认为朱的主要功绩和特点在于“多少尘外之想,虽杂以微尘而其清气不可没”。这一评价虽不无偏颇,但也可见朱儒的影响。

(四)张孝祥

张孝祥的词很多是表现爱国感情的,例如他的代表作《六州歌头》(长淮望断)既表现了对中原被金人占领的悲伤、对南宋朝庭安于现状的愤慨,又表现了自己壮志难酬、老大无成的哀伤。又如《浣溪沙》(荆州约马举先登城楼观塞):

“霜日明霄水蘸空,鸣鞘声里绣旗红。淡烟衰草有无中。  

万里中原烽火北,一尊浊酒戍楼东。酒阑挥泪向悲风。”

面对着烽火满地的中原,作者只有借酒浇愁,挥泪向悲风了,表现了他对中原不能忘怀的心情。这类词往往写得豪放慷慨,悲壮激昂。

张孝祥也有许多写山水自然景物的作品。例如《念奴娇》(过洞庭)、《水调歌头》(金山观月)、《西江月》(黄陵庙)。这些词与一般的山水自然之作有很大的不同,它们往往创造出一种独立于现实界之外的带有仙境意味的旷远而优美的境界,表现出坦荡的胸怀、乐观豪爽的性格、潇洒出尘的风貌。例如《念奴娇》(过洞庭)描绘出了月光朗照下的洞庭湖“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的景象,词中既有“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的独特体会,又有“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笑,不知今夕何夕”的豪迈与超然。《水调歌头》(金山观月)则描绘了长江在月光下“幽壑鱼龙悲啸,倒影星辰动摇,海气夜漫漫,涌起白银阙”的壮阔景象,并表现了遗世独立、超尘出世的感觉。张孝祥的这一类词最得苏轼真传,所以有人将《念奴娇》(过洞庭)称为“小《赤壁》”。

张孝祥的词既有超迈飘逸之作,又有雄豪悲壮之声,可以看做苏轼向辛弃疾过渡的桥梁。



第二节 宋词发展过渡期作品选讲

李清照生平及其词

李清照,号易安居士,山东济南人。生于神宗元丰七年(1084),卒年约在高宗绍兴二十一年至二十六年间(1150至1156),是宋代杰出的词家。在她一生中,经历了宋代两件政治上的大事变:一是徽宗崇宁元年蔡京为相,假借再用新法,排除元祐人士,谓之奸党,当时党祸牵连甚广,遭罢黜的朝士达三百九十余人之多,其中有清照之父李格非;一是靖康之耻,徽、钦二帝为金人所虏,宋室仓皇南渡,偏安淮左。两次政治事件,都直接影响作者的生活。

靖国建中元年李清照十八岁,适赵明诚。李赵均是望门宦族,和好无事。但实际上在党争中,李赵是两个极端。赵挺之趋附蔡京排除元祜人士甚力。当时清照曾上书赵挺之斥责之,有“炙手可热心可寒”之句。并预言赵终必为蔡所卖。果然赵挺之在崇宁五年为蔡所陷,追所赠司陡,落观文殿学士,明诚被捕送制狱。可见清照之卓识。

李清照父亲格非是吏兼儒者,母王氏善于词,清照不但继承了父母的文学禀赋,而且继承了父亲耿介忠直、忧国忧时的崇高品质。清照与丈夫明诚感情很好。明诚曾任莱州、淄州太守。夫妻精工词,同时爱好古董文物。靖康之乱毁了他们的幸福生活。双双避乱江南,许多图书文物丧失,后来明诚又病死建康,她就辗转漂流于杭州、越州、金华一带,过着孤苦伶仃生活,在精神上受到很大打击。一说她后来改嫁过,不几天就闹翻。学术界尚有争论。

李清照打破了封建社会“三从四德”、“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道德规范,以坚忍不拔的毅力,致力于文学,成为我们文学史上的伟大的女作家。她工词、工诗文,成就很高。夏承涛先生说:“她不仅闯进了男人们的禁地,同时也走进了男人们不曾到过的地方。古人称她是‘压倒须眉’。她的词喊出了妇人们的心声”。朱熹也说:“本朝妇人能文,惟李昌安及魏夫人而已”。(沈雄《古今词话引》)李调元说:“易安在诸媛中,自卓然一家,不在秦七、黄九之下,词无一首不工,其练处可夺梦窗元席,其丽处真参片玉之班,盖石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雨村词话)。李清照在宋代刊行的《漱玉词》已经失传,现在辑录的只有七十多首,其中还有些不可靠,黄墨谷先生的《重辑李清照集》刊削了一些,共辑有四十五首。

李清照的生活在词中得到反映,可分为前后两期。即南渡前南渡后。黄墨谷先生却分为三期:他把靖国建中元年至崇宁五年,赵挺之为蔡所陷,明诚被牵连罢官屏居乡里以前为第一期。他不同意有些论客所论,李清照在南渡前,“整天嬉戏玩乐,沉溺在吟诗填词、赏玩古物的悠闲生活里”。认为前期就过着严肃的生活,有忧愤之作,艺术上是“处在一个模仿《花间》和探索创造新风格的时期”。他把“李清照从崇宁五年借赵明诚屏居乡里至南渡以前,作为她创作活动的第二时期。主要精力用在搜辑校勘《金石录》”他不满一些论者息视《金石录》的校勘工作,认为把李清照贬低为“仅仅是玩古董、赏书画的贵族夫人”是不公正的。认为“自从崇宁蔡京执政,排元诸人,到政和年间,黄山谷、秦少游、张文潜、晁补之、周邦彦诸人相继谢世,词坛荒芜,作者已寥若星辰。清照以一妇人,而能在词学的发展上起继往开来的作用,这种功绩是应该给予肯定的。”南渡以后是为第三期,“这时的作品可以说是以血泪凝成的”黄先生此人分法不无道理,但只从词来看,分为前后两期似乎更觉合理。

前期的词,就达到很高的造诣,词意含蓄典重,布局严密堂皇,韵调优美,明显地看出她对《尊前》、《花间》优良传统的继承,但她不满足于继承,而能有自己的独特风格,善于经过提炼的口语写真切独特的感受,昔人称其能以平常言语入之声律,辛弃疾号之为“李易安体”。如他的《如梦令》二首,就是创立新意的名作。先看第一首:



李清照《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简析

常记溪亭日暮,沈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花庵词选》题作酒兴,《乐府雅词》不加题。玩词意盖写郊游。一首短短的小令,不能象慢词那样,纵横捭阖,极尽张之能事,只能写一点感受,一个小场景。此词作者集中笔墨写归途中的一幕光景,写得新颖活泼,雅趣横生。首句点出饮酒之地“溪亭”和郊游时间“日暮、”“常记”一直贯下,说明其他事情已忘,惟那次醉酒郊游还萦系于怀,作者当时兴致可见。一个“常记”启下“兴”字。一个“暮”字暗示饮酒已久。第二句写醉态,作者面对溪边奇花异草、潺潺流水、西沉红日,开怀痛饮,不觉已酩酊大醉,以致不知归路。“不知”二字已写尽醉态。作者乘兴而来,兴尽才归。作者愉悦心情蕴藏在“晚回舟”这一行动中。似乎兴致、醉态已写尽,可作者又接一笔,承“暮”字和“醉”字而生出“误”字,因为日暮,加上醉态袭心,“误入藕花深处”自然而然了。文思缜密如此,非高手不可接。“误入”比“比知”更见功力。谈到此,我们为作者担心,确实难以寻觅归路了,可作者又陡接一笔“争渡、争渡,惊起一渡鸥鹭”。使读者悬起之心又放下。这里宛如一个特写境头:作者直身藕花之中,苦于无路可寻,忽听见争渡声声,鸥鹭腾飞,于是飞舟寻渡口了。这幅渡口晚景图写得自然逼真、生意盎然。作者虽然以景语,没涉及心情,但词人愉快的心情却从这争渡鹭惊的图景中流露出来。词纯用白描手法,语言清新,意境新颖,写得开朗明快,生动活泼。剪裁也是很有功夫的。



李清照《如梦令·春晚》简析 

第二首写晚春,题一作“春晚”。全词仅三十三字,却巧妙曲折地写出了作者对花事和春光的爱惜以及女性特有的关切和敏感。浓睡醒来,宿醉未消,就猛然想起昨天晚上的骤雨疏风。“浓睡”、“残酒”见出昨晚醉之沉。见骤雨而怜花之厄运,古人同之。孟浩然春眠觉晓之后,想起“夜来风雨声”,也不禁担心问“花落知多少?”此时窗前之海棠,经过一夜风雨,会怎么样呢?词人不得不担心。“夜来风雨,葬楚宫倾国”的命运,当然作者是会想象得出的,但她不愿这样想,不愿出现这种“钗钿堕处遗香泽”的情况,因此明知而故问“卷帘”的侍女,希图从她的口中得知海棠尚好的消息。那卷帘的侍女也许是粗心,也许是迎合主人的心意,违背客观事实,随便说“海棠依旧”。幸好,无恙。这里写了出了词人对客观事物的关注、留恋,含蓄地表现了她惜花的心情。对于侍女的答语,应该说是一种安慰了吧,可是凭着词人敏感的心灵,她已经感到经雨之后必然绿叶丰润而红花憔悴了。因此她又不满于侍女的粗心(或者是迎合)的回答,颇有微词。“却道”二字微含责备意。意思是“还在说。”这里很好地传达出了词人的矛盾心理。最后词人以自己设想、推理出的结果否定了“卷帘人”的结论,说明应是“绿肥红瘦”。一个“应”字说明了“海棠依旧”与客观事实的相悖。“绿肥红瘦”造语精警,古人极为赞赏。胡仔《苕溪渔隐丛话Ÿ前集》说“绿肥红瘦,此语甚新”。在这句中,作者以绿代叶,以红代花,还是一般写法,古典诗词多用,如唐僧齐己诗“红残绿满海棠枝”。但着一“肥”字和“瘦”字,境界全不同。“肥”字状枝叶繁茂,非“满”字所能写出;“瘦”字状海棠的由繁丽而憔悴零落,显得凄惋,非“残”字所能代替的。“肥”、“瘦”状“红”“绿”似乎费解,实是通感之法,由风雨中的海棠而想到人,进而想到“肥”和“瘦”,无情之物已着词人之情,静止的东西写活了。这词结尾的答语,造意遣词,都是崭新的,独创的,这虽然不是作者眼前亲见,是在床上的推想,但却符合生活真实,把生活的细节描绘得淋漓尽致。“知否”二字是逼出来的,词中写同卷帘人的问答,问者情多,答者意淡,因而逼出此二字,写得灵活而多情致。词中造语很工巧,“雨疏”、“风聚”,“浓睡”、“残酒”均是当句对。

此词脱胎于唐韩偓《懒起》诗:“昨夜三更雨,临明一阵寒。海棠花在否?侧卧卷帘看。”韩诗也写得细致委婉,有情致。但李词结以问答,委曲精工,更胜韩一筹。无怪乎《蓼园词选》说此词“短幅中藏无数曲折,自是圣于词者。”



从上面二首小令的分析可以看出,易安在吸收前人精英的基础已具自己的风格。令词自唐、五代、北宋数百年间,名家辈出,百花似锦,清照生当北宋末年,而能刻意锤炼,名于当世是不简单的。她的艺术造诣,不惟继踵前辈,工力或犹过之。但是在北宋亡国之前,以她贵妇人的身份,丈夫明诚又是太学生,两家又是名宦。夫妻琴瑟和好,夫唱妇随,吟诗填词,过惯了上层封建贵族的享乐生活,国计民生还没引起她的很大注意,因此,词的内容比较窄,虽然也留下了一些脍炙人口的名篇佳句,但就思想意义说,仅仅是追随前代诗人之后,用较流畅的字句,娴熟的调子,弹着古人重复过千百次的赏心乐事或离愁别苦,其社会意义远不及写在北宋亡国之后流露出家国之恨的作品。下面再看她的一首第一期的作品:

李清照《醉花阴》分析

这首重九怀人词是清照寄给她丈夫赵明诚的,委婉而含蓄地表达了闺中的寂寞和离情,同她的《凤凰台上忆吹箫》、《一剪梅》等小词,都是抒写闺情的名篇杰作。元伊世珍《琅嬛记》卷中引《外传》说:“易安以重阳《醉花阴》词函致明诚,明诚叹赏,自愧弗逮,务欲胜之。一切谢客,忘食忘寝者三日夜,得五十阙,杂易安作,以示友人陆德夫。德夫玩之再三,曰:‘只三句绝佳。’明诚诘之。曰:‘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似黄花瘦。’政(正)易安作也。”

词起言永昼无聊之情景。为了衬出这无聊之愁,不写哀景反写乐景,美好的景物,美好的环境,以乐景写哀愁。“薄雾浓云”喻香炉出来的香烟。兽形的铜香炉里烧着“瑞脑”,散发一缕缕云状物的烟霭,清香四溢。这两句写白天贵妇人的生活。这迷朦的香雾不但不增人乐趣,反而令人生愁,使人觉得白天是那样长,是那样难过。这里已点出她虽处在舒适的环境中,但心中仍有愁闷。“佳节又重阳”三句写重阳之感人。“纱厨”是有纱帐的床。这几句写凉爽的秋夜生活,“玉枕”“纱厨”进一步写其舒适的环境。闻的是瑞脑之香,睡的是纱厨,枕的是细软的“玉枕”,又当此佳节重阳,该是够舒服了吧?可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当此良时美景,反生“凉”意。一个“凉”字写出寂寞孤独之感。纵观上片,词中主人翁的物质生活是不错的,但她内心是抑郁苦闷的。因“愁”,所以觉“永昼”,因半夜醒来,而觉“凉意”,含蓄曲折地表现了词人的孤寂。可见是与其夫别后之作。过片言向晚把酒赏菊,只闻着阵阵暗香盈满衣袖。这里用陶渊明“采菊东篱下”诗意,想以此表露自己的悠逸闲适。词从开头自这里止,都是运用平铺直叙的笔法,写好环境、好光景。而把节日离索的深刻感情留在结拍,使它高峰突出。如果没有前面几句为之蓄势,没有前面的平凡的铺叙,即使是名句也难能达到感情的高潮的。所以全词写美好景物,目的是加强刻划她的离愁。

“人比黄花瘦”是传颂的名句,清照论词鄙薄柳永“词语尘下”,这三句却正是用柳词“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之意,表示思念之深。这一句是警句。“瘦”字是词眼,是全词精神集中表现之地。清照与明诚结婚后,夫妻感情甚笃。他们一起研究文学、金石学,生活美满。婚后不久,明诚离家远游。这词虽没明写相思,而正以深婉含蓄笔墨写出孤茕寂寞之感。词开篇已点“愁”。由于爱人不在身边,她孤独无聊,白天焚香闷坐,黄昏把酒对菊,独自一人,更添惆怅,更觉销魂。最后出之以“瘦”字收束全篇,“瘦”呼应首句“愁”,因离愁而消瘦,而觉得“衣带渐宽”,腰肢瘦损。这句用语雅饬,比喻精当,词藻绚丽,所以柴虎臣在《古今词论》中说“语情则红雨飞愁,黄花比瘦,可谓雅畅。”

这结句之所以有感人的魅力,除了其本身动用比喻,描写出鲜明的人物形象之外,句了安排妥当,也是原因之一。在此之先,以“莫道不消魂”带动宕语气的句子唤起(与方回之“试问闲愁知几许”异曲同工),再加一句写动态的“帘卷西风”,然后才出以“瘦”句,三句联成一气,前面两句环绕后一句,起绿叶红花的作用。“帘卷西风”四字既写人,又写景,又点出时间空间,它创造了一个凄清寥阔的深秋境界。如没这境界为前提,后面的警句会索然寡味了。因卷帘,才见窗外之黄花,见窗外黄花之瘦,才触已之瘦,“瘦”字才有精神。这好象是电影特写镜头,形象性很强。末了一“瘦”归结全首词的情意,上面种种景物描写,都是为了表达这点精神。



《新编中国文学史》说:“因生活环境的变幻,把李清照的词截成两片不同的染色。前期的词,写的都是童年的憧憬,少女的情怀,初恋的生活;后期却是奔驰的孤苦,孀居的凄凉,颓废的晚景。后者是悲剧,前者是喜剧。”的确,濑玉词前后两期风格是不同的,前期内容较窄,多离情别绪;后期(南渡以后)作品,既有故国黍黍之悲,又有悼亡之疼。绵缠悲苦、情调凄凉,是血泪凝成的。如“春归秣陵树,人老建康城”,写流离迁徒,岁月蹉跎;“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悲叹恢复中原无望;“醉里插花花莫笑,可怜春似人将老”,影射国家社稷,伤国之将亡。此外如她的著名的《永遇乐》、以及《临江仙》、《蝶恋花》等都是此时作品。

李清照南渡以后写过一些悼亡词,共有五首,如《声声慢》、《武陵春》、《御街行》、《南歌子》、《行香子》等。这时她失去了养尊处优的生活条件,加上了丈夫的去世,她的悲愁发展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她这时的作品把对国计民生的思念与家破人亡的情怀结合了起来,是呕心沥血,肺腑之言。这类作品尤以她的不朽作《声声慢》最为卓著。



李清照《声声慢》分析

这首词被称为词学上成功地动用双声叠韵的创格,这首秋词作于建炎三年,地点在建康。这时北宋已亡,赵明诚在南渡二年死于动乱。她孑然一身,饱经颠沛流离的生活。加上无儿无女,晚年块然独处,备尝孤独艰辛。在大难中,一切珍贵文物丧失,她痛定思痛,“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这种忧愁已非前二首词那种淡淡的春愁、离愁所比,作者已把个人生活与民族灾难连结在一起了。一种凄苦难堪之情自肺腑中喷薄而出。境界比前期词扩大,情感比以前深沉,成就远远超出了一般女作家和她自己早期的以写“闺情”为主要内容的作品。

起头三句,用七组叠字构成,是词人在艺术上大胆新奇的创造,古人很激赏。罗大经《鹤林玉露》云:“起头连叠七字,以妇人乃能创意出奇如此。”徐釚《词苑丛谈》说:“首句连下十四个叠字,真似大珠小珠落玉盘也。”张端义《贵耳集》云:“此乃公孙大娘舞剑手。本朝非无能词之士,未曾有一下十四叠字者。……’后叠又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又使叠字,俱无斧凿痕。”罗肯定了李大胆的创新,张肯定了她的叠字自然,没有雕琢、堆砌之感,肯定了她的音节和谐自然之美。都有一定的见地,诸于此类评价还很多,但这都只是从形式上肯定了成功,还没有从内容上说明,难令人折服。所以西北大学教授傅庚生先生认为古人隔靴搔庠,没有搔到庠处,他说:“此十四字妙,妙在叠字一也;妙在有层次,二也;妙在曲尽思妇之情,三也。”的确,这些叠字之 好处实质上还在于其有层次,有深浅,恰如其分地、成功地表达了词人难以表达的难达之情,

首四叠字,劈空而来,似乎不好理解,但细细玩味,方知正好表达了词人心中若有所失的精神状态。心里好象失掉了什么,不安、徘徊,却又不相信会失去,总想抓住点什么似的。这丢掉的到底是什么呢?可能是流忘亡以前的夫唱妇随的生活,可能是夫妻之间的爱情,可能是失去的心爱的文物,或者根本未存在过,故而用“寻寻觅觅”。这里写出了环境孤寂,心情空虚,无可排遣,无可寄托。想抓住点什么,结果什么也没抓住,仍然是空虚。《古诗十九首、明月何皎皎》有四句“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引领还入房,泪下沾衣裳”,写一人愁思不寐,披衣出户,彷徨久之,复入空房,可作此句注脚;但不及此句传神。“寻觅”不叠就无此效果。“寻觅”写动作细节,写主人公企图从环境中寻求解脱。傅教授甚至认为“寻觅”二字颠倒都不行。此上一层也。

主人公在“寻觅”一番后,什么也没得到,因而感到“冷冷清清”。境界更凄寂矣。四字既明环境,又暗示心情。此一层也。

“凄凄惨惨戚戚”又一层也,纯粹描绘内心之感觉。“凄凄”是外之环境与内之凄戚心情相连结的关键,承上启下。因为在语言习惯上,凄与冷清相结合,也可以与惨、戚结合,从而构成凄冷、凄清、凄惨、凄戚诸词。而“冷清”重在客观环境描绘,“惨戚”重在内心之诉说,中间用一“凄”字作媒介,就层次昭然,文情并茂了。

可见三句十四字,实分三层。由浅而深,含意深刻。后人东施效频的颇多,如元乔吉《天净沙》云:“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通篇用叠字。陆以湉《冷庐杂识》指出“不若李之自然妥帖”。《白雨斋词话》斥为“丑态百出”。确实象上所叠,不过文字游戏而已。当然也有仿得好的,如王实甫《西厢记》“长亭送别”云:“见安排车儿马儿,不由人熬熬煎煎的气。有什么心情花儿靥儿打扮的娇娇滴滴的媚。准备着被儿枕儿则索昏昏沈沈的睡。从今后衫儿袖儿都揾着重重叠叠的泪。”

“乍暖还寒”,本是秋末气候,而愁苦之人当此时候,更感适应不易,故曰“最将难息”。本是心情不佳,觉难以适应,然不说心之惨戚,归咎于天气之“乍暖还寒”。“三杯”两句本是借酒浇愁,而愁怀难遣。作者故意不说,只言淡酒不足以敌急风,这样用意含蓄,行文腾挪有致。

在急风、淡酒、愁怀难遣的情景中,一群群鸿雁蓦然闯入。“雁”本是伤心之物,古人每每见雁而触愁怀。易安集中多处写到“雁过”,如《一剪梅》中“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念娇奴》中的“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与本词可参看。见雁而伤心本是情理之中了,更何况是“旧时相识”者。雁逢秋而南下,易安亦北人南来,故与雁为旧识也,这里以之比独处凄寂之况。

过片承上而来。“雁过”三句是仰视,“满地黄花”三句是俯视所见。这里写出今非昔比之感。菊花开得如此茂盛,甚而连枝头堆积起来,往常更惹起很多游客赏玩,如今却无人寻摘,任其憔悴不堪了。

“守着窗儿”概上。上面已写到急风欺人,淡酒无用,雁逢旧识,菊惹新愁,所闻所感均令人心碎。词人此时此刻,坐在窗前,觉得如坐针毡,时间难以打发了。这里写心情很传神。彭孙遹yu 《金粟词话》说这句是“用浅俗之语,发清新之思,词意并工,闺情绝调”。所论极是。“黑”是险韵,极难押,而此处押得稳妥、自然。张端义在《贵耳集》中说:“‘黑’字不许第二人押。妇人中有此文笔,殆间气也。”所论有见地,不过,辛弃疾《贺新郎》中的“马上琵琶关塞黑”或许可参伯仲。

“守着窗儿”又系下,写黄昏秋雨梧桐之景。“秋雨梧桐”暗用白居易《长恨歌》中“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之意,写荒凉、冷落、孤寂、怀人。“细雨”之“点点滴滴”见出环境之寂静,无寂静就无“点点滴滴”之感觉。同时这微弱而又凄凉的声音又是“守着窗儿”才能听到的。写梧桐而在黄昏,已增悲感,何况细雨长滴,更令人悲不自胜了。吴灏在《历朝名媛诗词》中说此词“佳处在后又下‘点点滴滴’四字,与前照应有法,不是草草落句”。甚有见地。形式上与开头一样用叠字,内容上与“正伤心”照应。这四字含意甚深。对一个愁绪满怀的人来说,这细雨不但滴在耳中,而且滴在心里。整个黄昏就这么点点滴滴没个完,什么时候才完结?还要多久才能滴到天黑?天黑以后,不还是这样滴呀滴的吗?这里写细雨没个完,其实就是写自己的愁绪没个了结。因此逼出结句:这种种情况难道是“一个愁字”包括得了的吗?这一反问,贯注了作者多少难言之隐。

全词除了结句一语用“愁”字外,均没直接说“愁”,而是从刻画冷清的环境来烘托凄惨悲切的心境。无论是忽寒忽暖的天气,还是淡薄的酒味,入夜四起的秋风,天上过雁,满地黄花,窗外梧桐,黄昏细雨,无一不是生愁、助愁、动愁的,简直触处成愁,举目皆愁,成了一个愁的世界。对于一个精神上受到沉重打击的人,何况又是一个弱女子来说,一个“愁”字是包容不了的。这种“愁”不免低沉,是一个纤弱贵族女子的局限,但我们不能苛求她愁之太多,何况她的愁不仅是个人身世之愁,而是融合了国家破碎,痛不欲生之愁呢?我们应该长歌当哭,应该感觉到作品中既有悼亡之疼,又有故国离黍之悲。

此词取名《声声慢》,声调上也因此特别讲究,用了不少双声叠韵字。双声的有凄、惨、戚,将息,伤心,黄花,憔悴,更兼,黄昏,点滴;叠韵的有冷清,暖还寒,盏淡,得黑。说起来自然谐和,有音乐美。李清照作词主张分辨五音,这词用齿音、舌音特别多,齿音四十一字(如:寻寻,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时,最,息,三,盏,酒怎,正伤心,是时,识,积,憔悴,损,如,谁,守,窗,自,怎生,细,这次,怎,愁字“),舌音十六字(如:“难,淡,敌他,地,堆,独,得,相,到,点点滴滴,第,得”)。全词九十七字,而此两声凡五十七字,占半数以上。当是有意以舌、情。可是作者的惨淡经营。这首词,语文浅显,如“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几乎纯属白话,写的又是“眼前景,心上事”。因此说来感人,不愧古人所称道“卓绝千古”。以上手法是欧(阳修)、秦诸大家以来所不曾道过的,正体现了作者自己的“词别是一家”的理论主张。



关于李清照词的评价尚有争论,可归纳为两类:一是李清照的作品有没有爱国主义思想,有无反封建的思想;一是李清照对词的发展是起推动作用,还是起阻碍作用。

关于其思想性,北京大学中国文学史是否定的。唐棣华同志否定了她作品中的爱国主义思想,但肯定了反封建意义。郭预衡先生在他的《李清照短论》中认为其词是“一些缺乏社会意义的作品”,把它缩小成仅仅有“文彩”而已。关于李词艺术成就,唐圭璋、金启华二位先生《也论李清照》中肯定其推动作用,夏承焘先生在《评李清照词论》一文中,认为李的词论对宋词的发展起阻碍作用。

我们认为李清照前期虽多个人哀愁,但南渡以后的词,特别是象《永遇乐》元霄词是寓有沉痛的山河之恨的。在南宋晚期一百多年间,一直传诵,这种家国之恨是和人民思想感情联系着的。有人说:她的诗触及了政治、军事,民族的斗争,家国之恨,而词没表现这主题,说明了词与诗不同,“别是一家”。这种说法离开了作者的不幸遭遇和作者所处的时代,而摘起一些抒离情的片毛,是不公允的。

至于反封建意义是不可抹杀的。她的词中开拓了境界,表现了强烈、大胆、坦率、有理想、有抱负、对等生活有积极态度的妇女性格。这里姑不多论。

她词的艺术成就毋非厚议的。有象《声声慢》这样的笔力横放之作,也有《凤凰台上忆吹箫》、《庆清朝慢》等笔墨挥洒、淋漓尽致、铺叙浑成的杰构。至于象那种双声叠韵的创格更非古人所有。她早年的《词论》批评了从柳永、苏轼到秦观、黄庭坚等一系列作家。认为“词别是一家”,在艺术上有其特点,要求协音律、有情致,这是对的,无可非议的。不过她看不到欧、苏等在词创作上的草新精神,未免保守,在一定程度上也限制了她的创作成就,至于“阻碍宋词的发展”,还谈不上。

她的词对后学影响颇大,辛稼轩有许多“效易安体”。

附:李清照绝句一首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下江东。



李清照《武陵春》分析

【原词】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分析】该词是诗人在一一三四年以后避乱浙江金华时所作。那时词人深遭乱离之苦,故词情十分悲戚。

开头一句写的是暮春景色。“风住尘香”回字极蕴藉含蓄凝练,它不仅写出了狂风劲吹之后,落红狼藉、化作香尘之态,暗点“暮春”,而且极富暗示性,它告诉我们在此以前是风吹雨打、落红成陈的日子。在此期间,词人肯定被这无情的风雨锁在家中,其心情之愁苦是可想而知的。“尘香”即后来陆游《卜算子》词中“零落成泥辗作尘”之意,它不仅说明天已晴朗多时,落花已化尘土,而且寓有对美好事物遭受摧残的惋惜之情和对自身“流荡无依”的深沉感慨。故这一句容量是很大的:风没停息之时,花片纷飞,落红如雨,虽极不堪,尚有裂开英可见;风住之后,花已沾泥,人践马踏,化为尘土,所途痕迹,但有尘香,则春光一扫而空,更所有,就更为不堪了。所以词人暮春之情于斯可见。这里语言优美,意境深远,含有无穷无味,不尽之意,令人一唱三叹。

“日晚倦梳头”描摹人物外部动作和神态,日色以高,头犹未梳,表示了词人此时心灰意懒之态,含蓄表达了词人的悲苦心情。从头发梳妆方面描写意态,易安词中多见,如:“夜来沉醉卸妆迟,梅萼插残枝”(《诉衷情》),“睡起觉微寒,梅花鬓上残”(《菩萨蛮》),“起来慵自梳头”(《凤凰台上忆吹箫》),“髻子伤春懒更梳”(《浣溪沙》)……或抒发伤春怀抱,或表现离别情绪,或刻划娇慵神态,没有一处是相同的。这里所写“倦梳头”,则另是一种心境。这时她因金人南侵,几经丧乱,志同道合的丈夫赵明诚早已逝世,自己只身流落金华,眼前所见是一年一度春景,以及赵明诚的遗著《金石录》和别的一些文物。睹物思人,物是人非,不禁悲从中来,感到万事皆休,无穷索寞,因此日高方起,梳洗迟迟。

三四两句,由含蓄而转为纵笔直写,点明一切悲苦、由来都是“物是人非”。山河破碎,亲人已死,人事全非,于是诗人不禁“欲语泪先流”。这一神态,反映了诗人的万般愁苦。以泪渲泄内心痛苦,古人多用之。如冯延巳有“泪眼倚楼凭独倚”(《蝶恋花》)、欧阳修有“泪眼问花花不语”(《蝶恋花》)、温庭筠有“停梭垂泪忆征人。”(《杨柳枝》)李煜有“故园梦重归,觉来双泪垂”(《菩萨蛮》),苏轼有“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江城子》),朱淑真有“泪洗残妆无一半”(《减字木兰花》)。柳永有“执手相看泪眼,竞无语凝咽”(《雨霖铃》),……泪眼姿态万千,表现了各种各样感情。这里李清照写泪,先以“欲语”铺垫,然后让泪水夺眶而出,简直五字,先抑后扬,把作者那种难以控制的满腹忧愁一下子倾泻而出,具有感人的魅力。 

如果说上面还着重于写人物的神态(处形),那么下片更着重于挖掘人物的内心感情,上片极言景色之不堪、心情之凄楚,下片却宕开,写道:“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这里词人陡然一扬,刚刚还在流泪,可是一听说金华郊外的双溪正是春光明媚、游人如蚁的时刻,她这个平日喜爱游览的人遂起出游之兴,“也拟泛轻舟”了。“春尚好”、“泛轻舟”,措词轻快,节奏明快,恰到好处表现了词人一刹那间的喜悦心情。易安平生最喜出游,据周辉《清波杂志》载,她在南京时,“每值天大雪,即顶笠,披蓑,循城远览以寻诗。”但这里,作者在“泛轻舟”之前着“也拟”二字,显得婉曲低回,说明此次词人出游之兴并不十分强烈。因为她的痛苦太大,哀愁深了,岂足泛舟一游所能消释?所以作者担心地设想起来: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舟小愁多,难以承载,作者 设想新颖而又真切。下片共四句,前两句开一转;后两句合,又一转;而以“闻说”、“也拟”、“只恐”六个虚字转折传神。双溪春好,只不过是“闻说”;泛舟出游,也不过是“也拟”,下面又忽出“只恐 ”抹杀了上面的“也拟”。听说了,也动念了,结果呢,还是未能成行出游 ,还是一个人坐在家里发愁罢了。张炎主张词要注意用虚字呼唤,他说“词与诗不同,合用虚字呼唤。”(《词源》)易安深得此秘诀,此上三组虚字呼唤得体,使得该词能于“短幅中藏无数曲折”(黄了翁《蓼园词选》),能愈转愈深,将词人细微的心理活动细腻地刻画了出来 。 

结尾的比喻也很新颖别致。写“愁”写“恨”,出之以比喻,文学史上多有名句。如李后主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虞美人》),只是以愁之多比水之多而已。秦观《江城子》:“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则愁已经物质化,变成了可以放在江中,随水流尽的东西了。易安却自铸伟词,不落窠臼,进一步把愁搬上了船,于是愁有了重量,不但可随水而流,而且可以用船载。后来,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仙吕。点绛唇。尾〗中的“休问离愁轻重,向个马儿上驼也驼不动。”则把愁从船上卸下,驼在马背上,王实甫《西厢记》杂剧〖正宫Ÿ端正好Ÿ收尾〗支:“遍人间烦恼填胸臆,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又把愁装在车上。都是从易安发展继承而来。这里的比喻不但新颖传神,而且自然妥帖,不露痕迹。说它妥帖,是因为它承上句“轻舟”而来,而“轻舟”又是承“双溪”而来,寓情于景,浑然天成,构成了完整的意境。

该词词情凄恻,故土之思,家国之恨,寡居凄寂之情,跃然纸上。作者构思新颖,想象丰富。通过暮春景物勾勒出内活动,寓情于景;通过纵笔直抒,直抒胸中愁苦之情,语浅意深;还通过内心微妙变化,进一步深化主题。以舴艋小舟载不动愁的艺术形象来表达悲愁之多,想象新颖奇特。

在章法上也很具特色,先从暮春景色写起,然后引起伤春之情,紧接着又宕开,写春光尚好,也拟“泛轻舟”,似乎“愁”字渐解;可是结尾处又以舟小愁多的反衬手法,将文 意又一转结在“愁”这一点上,一宕一收,错落有致,使词人表达的愁情更加突出了。



李清照《永遇乐Ÿ落日溶金》分析

【原作】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

知几许!元宵佳 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

谢他酒朋诗侣。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 

儿,燃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风鬟雾鬓,怕见夜间出去。

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作品分析】这首词是作者晚年流寓临安时所作。上阕写当时的元宵佳 节。抒写了丧乱之后的愁苦寂寞的情怀。 

开头两句,从元霄节傍晚景色着笔,“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说夕阳映在水面上如熔金 一般,晚云连成一片好似白璧相合。“落日”、“暮云”本是平常之景,但出之以“熔金”、“合璧”,就显得出日光之红火、云彩之鲜洁。这日光的妍丽,白云的洁净绘出了元霄佳节美景的物点,同时,也暗示了入夜后必然明月高悬,正好欢度佳节。“人在何处”,这一问句承接突然,这是由美景引起的感慨。“人”指词人丈夫赵明诚,此时早已谢世,“每逢佳节倍思亲”,佳节已到,而物是人非,怎不会令人伤感!有人说“人”乃是词人自指,分明身在临安,却反而明知故问,更加反衬出她流落他乡、孤独寂寞之心情来,此可备一说,但终不及指她丈夫顺畅好解。

“染柳烟浓”即“烟染柳浓”之倒文,元霄节在江南已 是春回大地的时光,这时细柳抽丝,经暮色烟雾渲染,本是嫩绿的柳丝,现在却绿意颇浓了。“吹笛怨”是说笛子吹出幽怨的《梅花落》曲。梅花开得最早,这时开始凋谢,而笛谱就有《梅花落》,李白就有《听黄鹤楼上吹笛》云:

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作者流徙异乡,怀念旧京,见梅之凋落,而思之李诗,故曰“吹梅笛怨”。这句既扣住了江南的节令气候,又渲染了词人愁苦凄清的感情。

这样一来,是不是又有“多少游春意”呢?然而,也许年龄更老,忧患更深了吧,词人这回却产生了另外一种想法:正月十五元霄节,天气本来是好,应该出游;但是,难道天气没有瞬息之变吗,难道老天爷就不会下雨吗?(“次第”,在此是转眼之意,与前面“这次第”意思有别)。这就显示了作者历尽沧桑之后,对于一切都感到变幻莫测,因而顾虑重重的心理状态。作者从良辰美景到风雨凄迷,这一突然变化是由于词人的不幸遭遇引起的。这“风雨”不仅是自然界的风雨,也是政治大风雨,在国难深重之时,金人的笳鼓捣起的腥风血雨,加上南宋政府的不振抗政策,说不定还会招来更残酷的风雨呢,这怎不令词人悲痛万分呢?词人哪有兴致出游?因此,对于一些贵妇人来邀请她去游赏和赋诗饮酒,当然就只能婉言谢绝了。(作者晚年社会地位、;经济状况大不如前,但仍和一些上层人物有交往,绍兴十三年即公元一一四三年,她还曾代亲戚中的一位贵妇人撰《端午帖子词》进献朝廷可证。)这几句,深刻地表现了词人忧时伤世、思念故土的愁苦情怀。

上片写今,写当前的景物和心情,下片从今昔对比中见出盛衰之感来。下片分两层:前六句忆昔,后五句伤今。

开头六句写靖康之耻,词人在闺门内的欢愉生活。“中州盛日”点明是回忆往日;“闺门多暇”是说自己生活闲适有趣。“闺门”本指妇女居住之地,代指妇女,此处自指。作者从上片眼前的景物和心情想到汴京陷落以前的繁华世界。那时,不但社会显得繁荣,自己也很空闲,据《李清照传》记载:“易安性强记,每饭罢,与明诚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几卷、几页、几行,以中否决胜负为饮茶之先后,中即举杯,往往大笑,茶倾覆杯中,反不得饮而起。”“记得偏重三五”是说在一切悠闲快乐的生活中,记得最重视元霄节,因为宋代元霄节是盛大节日。在《宣和遗事》中记载:宋时的灯节是“京师民有似雪浪”,可见人如潮涌的盛况。该书又记述“元夕节物:妇女皆戴珠翠闹蛾,玉梅雪柳。”只知是一种妇女头饰,形制不详。“簇带”,插戴或装饰。“济楚”,漂亮。“铺翠冠儿”三句,写词人在南渡之前过元霄节的情况:那时她打扮得齐齐整整、漂漂亮亮,兴致勃勃地出游观赏。“铺翠冠儿”写她戴得极其华美,“拈金雪柳”,是当时妇女普遍佩带的过元霄节的装饰品,“簇带”句是说满头插戴得漂亮齐整,这是对前两句打扮的小结。词人在这里工笔刻划当年过节时的精心打扮的情况,表达了对往日和平安乐生活的怀恋之情。

可是如今过节怎样呢?“如今”几句,就对现在过节时的形貌、心情作了真实的描写。“如今憔悴,风鬟雾鬓。”写词人经过颠沛流离、重重忧患之后,已是脸色黄瘦、精神萎顿,头发散乱不堪;而且心情也极为不佳,“帕见夜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说自己懒得夜间出门看灯,只好躲在帘内,听街上人儿说说笑笑而已。从结句中,暗示了词人生活的每况愈下,在汴京住的是官员眷属的深宅大院,如今颠沛江南,丈夫故去,生活拮据,只好住在开门见街的浅门窄户之中,所以,在“帘儿底下”便听得见街上行人往来的欢声笑语。这一句不仅将现在的穷困潦倒与昔日欢乐富足相对比,而且也将自己的愁苦与他人的笑语相对照,更突出了词人的盛衰悲愁之感。

这首词通过南渡前后元霄节两种情况的对比,展示生活的巨大变化,反映出作者忧患 余生的寂寞心情,也流露出了词人对故国的眷恋之情。

在写法上采用对比手法,往日的繁荣欢洽与今日的凄苦寂寞,他人的笑语与自己的独愁对比,从而深化了主题。在章法上,由今到昔,又由昔到今,层层深入,首尾圆合。情景交融,跌宕有致,意境上更为深远。

语言上也极见工力。张端义在《贵耳集》评该词时说:“‘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已自工致。至于‘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气象更好。后叠云:‘如今憔悴,风鬟雾鬓,怕见夜间出去’,皆以寻常语度入音律,炼句精巧则易,平淡入调者难”。确有见地。

宋末刘辰翁曾和此词,小序云:“余自乙亥上元,诵李易安《永遇乐》,为之涕下。今三年矣。每闻此词,辄不自堪,遂依其声,又托之易安自喻,虽辞情不及,而悲苦过之。”乙亥是公元一二七五年,到一二七九年,南宋就亡了。易安这首词可能引起刘辰翁的共鸣,即从其所写的个人过元霄节时的今昔之感和思念故国之情,看到了国家兴亡、人民丧乱流离的,因而有和作。

其词云:

譬月初晴,黛云远澹,春事谁主?禁娇寒,湖堤倦暖,前度遽如

许!香尘暗陌,华灯明昼,长是嫩携手去。谁知道,断烟禁夜,满城

似愁风雨。宣和旧日,临安南渡,芳景犹自如故。缃帙流离,风鬟三

五,能赋词最苦。江南无路,鄜州今夜,此苦又谁知否?空相对、残

缸无寐,满村社鼓。

残缸:晏几道:“今霄剩把残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张孝祥代表作《六州歌头》分析

张孝祥(1132至1169),字安国,历阳乌江(今安徽和县)人。是南宋前期著名的豪放派词人。宋高宗时,考取进士第一。历任中书舍人(审阅公事、草拟有关诏令)。在建康留守任内,极力赞助张浚的北伐计划,议和派打击他,受到免职处分。后来担任荆南湖北路安抚使(掌管一路军政民政的长官),他的政治措施,一是努力发展生产,一是“内修外攘”深受劳动人民欢迎。

他是当时著名文学家,他的词具有深厚的爱国主义色彩,与张元干是南宋初期词坛双璧,是伟大的爱国词人辛弃疾的先行者。其词极力追踪苏轼,胸次笔力都相仿佛,词语雄丽,声律豪迈,音节振拔,气概豪放,思想性和艺术性均结合得很好。《六州歌头》是其代表作,亦是宋代豪放派名篇之一。

《六州歌头》是词牌名称。程大昌在《演繁露》里说,这一词牌属于鼓吹曲,其声音很悲壮,使人怅然生慨。杨慎在《词品》中说:六州是指唐代西北边地的六个地方,即伊州、梁州、甘州、石州、渭州、氐州。这六个州各有歌曲,但它们的基调都是激越悲壮的,因而统名为“六州”。宋代词人“传其声为吊古词”,于是创制了该曲词。

该词时代背景:

宋孝宗隆兴元年,即公元一千一百六十三年,以主战派张浚都 统江淮大军,张孝祥为都督府参赞军事,并继续张浚兼领建康(南京)留守,出师北张浚所部李显忠、邵宏渊分兵两 路向淮河流域挺。开始,李显忠打了一些胜仗,接连收复了安微的灵壁、宿州等地。后来因为二将不和,大军大败于符离(今宿县北)。这时议和派乘机大肆活动起来,以汤思退为首的主和派把持了朝政,极力向金乞和。一时,朝廷上又弥漫 了投降主义气氛。而金将也再度趾高气扬起来。张在南京任上,耳闻目睹,深痛边备空虚,又恨敌人猖獗,尤以主和媚敌求和为耻,因而愤然作词。据记载,此词是即席之作。当时都督江淮兵马的张浚读了该词大受感动,沉痛得罢席而退(见《说郛Ÿ朝野遗记》)。

上片描写沦陷区的凄凉景象和敌人的骄纵横行。

开头两句是说,极目远望淮河流域,过去金宋分界的关塞,如今草木繁茂,已经高过城垣了,一片惊人的荒凉景象。作者痛心地写出了关塞无兵,草木茂盛,戒备空虚。宋高宗绍兴十一年,即公元1141年,在大汉奸秦桧主持下,金宋订立和议,以淮河为金宋分界线,但就是这个极不合理的边界线,南宋却仍然撤废守备,取媚敌方,因而连关塞都长满了齐城的野草,成了任凭敌人出没游猎之所。这起二句虽是景物描写,但从“望断”、“莽然平”等字眼里,包含了词人多少难于抑制的忠愤之情,足引人悲愤,引人抗腕。淮河流域本是中国腹地,今则成为莽然边塞了啊!

“征尘暗”三句:征途上烟尘一片昏暗,秋冬的霜风呼呼地吹着,而驻军边地的关塞上却悄然无声!这三句,第一句是写敌人的猖獗;由于投降派的不抵抗主义,入敌可以横冲直撞,任意骚扰,所到之处征尘滚滚,一片昏暗.第二句是兼写天气和敌人的嚣张气焰;霜风起,的确寒气逼人,而敌人的铁骑和屠刀,尤其令人望而生畏!第三句是写宋军关塞;胡骑凭凌,敌情急迫,关塞上将士本应起而应战,但由于投降派媚敌作梗,关塞驻军一律撤防!”悄无声”三字,写出了词人对于投降派的多少憎恶之情啊!

目击这种情况,又有谁能不心焦如焚呢?因而词人说:“黯销凝”!“黯”指精神的沮丧。“销凝”是失神若痴样子。这三字形色地勾出了词人忧思凝结,黯然失色之态。

“追想当年事”三句:既表现了词人的思想局限,亦表现了词人“悠悠苍天,曷其有极”的悲哀。所谓“当年事”,即指公元1126年的靖康之变,女真入侵中原,徽钦二帝作了敌人浮虏的事。作者认为这大概是天意,非人力所能挽回。这表明了作者的宿命论观点。但紧接着,作者揭露了侵略者给中华民族带来的深重灾难:

洙水和泗水,都经流山东的曲阜;曲阜是春秋时鲁国首都,孔子曾在此讲授他的学说,是古代的礼乐之邦。“弦歌”即乐歌,孔子曾把《诗经》配上弦乐。“弦歌地”,即有文化教养的地方。词人说,由于敌人的入侵,就是象孔子传经授乐的这些文明故地,礼乐之邦,也都被敌人的膻腥气味玷污了,到处是侵略者的乐园。可想而知,在沦陷区,平民百姓早已成为了他们的奴隶,富户巨室,早已成了他们的宴席,绣房牙床,早已成了他们发泄兽欲的地方!“亦膻腥”三字,感情何等沉痛!

词人从痛苦的冥想中,又回到了目击的现实中来:

“隔水毡乡”三句:北方的少数民族,居住毡帐里,所以称其居住地方为“毡乡”,此指金侵扰者的蓬帐。“区脱”,用来 望和侦察军情的土堡:汉时,匈奴筑区脱以窥视中原。这几句说:隔了一条淮水,那边即敌人占领区。在黄昏落日之时,成群的牛羊牧罢而归,那里的万顷良田,早已成了敌人牧场;那里的农民,早已成了放牧牛羊的奴隶。到处土堡纵横,敌人时时窥视着宋室。

“看名王霄猎”四句:名王,原指匈奴部族领袖,这里指金侵扰者的将帅。这几句说,敌人将帅,晚上大规模出猎,以显示其军事威力;那骑兵的火把,把平原的夜空照得通亮。军鼓隆隆,号笳悲呜,那场面何等惊心动魄。这里既有眼中所见,又有耳中所闻。“骑火一川明”写出了敌军人数多、气焰嚣张;“遣人惊”三字,写出了南宋国势不振,人心惶恐之状。

下片写词人报国壮志难酬的愤慨,以及对中原父老不幸遭遇的深切同情。

“念腰间箭”八句,写和既行,北伐无望,自己虽心怀收复大计,但壮志无法实现。

一“念”字统领以下八句。这“念”字里充满了忠愤之气,不平之慨;爱国的将士,备弓箭是为了射敌,置宝剑是为了杀敌,而且,在志士的眼里,就连武器本身也是不扫胡尘誓难平的。正如民间词《柘枝引》说的:

将军奉命即须行,塞外领强兵。

闻道烽烟动,腰间宝剑匣中鸣。

但由于主和派的媚敌,“腰间箭”、“匣中剑”不能投向敌人;人,空有满腔热血;箭,空有一腔忠愤;宝剑徒然龙吟匣中。所以词人气愤地说,生逢国贼当道,奸臣弄权,这些武器再好,也是无济于事啊!一“空”字,勾出武器白白闲置的可悲现实,“竞何成”倾泻了词人极其强烈的愤慨。下面又直抒肝胆,随着时光的流逝,华发争出,然而收复汴京的希望却渺渺无期,自己胸怀收复中原的壮志怎能实现?一个“徒”字蕴含了词人多少悲愤之情。

尤其令气愤的是,这些投降派,一方面向敌人屈膝投降,一面还玩弄着装璜门面的鬼把戏:

“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干羽”指一种舞蹈。“怀远”即“文德怀远”。《尚书Ÿ大禹谟》说:“帝乃诞敷文德,舞干羽于两防,七旬,有苗格。”意思是说,古代苗族造反,夏禹不是派兵前去镇压,而是扩大宣传文德,让人在宫殿的两防之间,拿着盾、斧、旄毛尾等道具,列队舞蹈。南方苗民深为感动,七旬之后,便自动归顺了。“静烽燧”,边地没有烽火,消灭了战争。这三句是对投降派无耻行为的讽剌。投降派明明是割地输市,千方百计地向敌人屈膝求和,却硬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对其无耻的行经大加美化;把彻头彻尾的投降主义路线说成是“干羽怀远”;把撤销关防、引狼入室,说成是“静烽燧,且休兵”。事实颠倒,厚颜无耻!所以,词人气愤地质问:

“冠盖使,纷弛鹜,若为情?”“冠盖使”即使者,这里指主和派卢仲贤、王之望、龙大渊之流。他们前赴宿州,向金帅赫舍里志宁、布萨忠义前去乞和,往返奔走于金、宋之间。他们头戴官帽,身穿官服,乘着阔气的盖车,名之曰使者,干的却是卖国之勾当。所作者向他们提出痛斥和质问:你们既然是“干羽怀远”赢得了“静烽燧,且休兵”的业绩,那就等着敌人前来归降好了,干嘛还要纷纷奔走于弛道之上?对你们这种自相矛盾的做法,难道也不觉得难为情吗?这里用反诘句表达了激愤之情。

接下去,词人用沦陷区人民的希望来衬托投降派的可耻:“闻道”三句,写中原广大人民常常盼望王师北伐,京都迁回汴京。“闻道”一词,点出并非亲眼所见。“遗老”一词颇含感慨,中原原本是宋朝天下,但自从靖康之后,北方父老留于乡园,被敌人蹂躏犹如被宋遗弃,这是对南宋当权者不图恢复,荀安江左的投降政策的谴责。“常南望”勾出中原父老翘首盼望王师北定的日子赶快到来的殷切之情。

看到这国家的危亡,人民的灾难,志士的痛苦,敌人的猖獗,投降派的得志,遗民的眼泪,又有谁能不痛心疾首呢?“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意思是说,也莫说口食国家俸禄,身担保社稷之责的官员,即使行路人到此,看到此情此景,也会一腔忠愤,气满胸膛,泪落如雨的啊!相形之下,就更显示了投降派的可耻!

全词忠愤填膺,一气呵成。音节基凉,多三字句,读之有鸣咽之声。陈廷焯《白雨斋词话》称赞这首词:“淋漓痛快,笔饱墨酣,读之令人起舞。”

在语言上多用短句,极富慷慨悲壮之气,该词感人肺腑。无怪主战派将领张浚闻此词,不忍卒听,罢席而去。《艺概卷四》评此词的教育作用时说“词之兴、观、群、怨,岂下于《诗》哉。”

在写作上颇具特色,写忠愤之情,有时奋笔直书,披肝沥胆,有时寄情于理,有时寓情于事,有时情景交融。而景物描写形象地表现了政治、军事形势,也有独到之处。以“关塞莽然平”写边备空虚,以“悄边声”寓宋王朝的放弃抵抗,都极为形象而以准确。

同时,在词中,词人通过对比的方法,把南宋、敌军、主战派、主和派、沦陷区、甚至“行人”的精神面貌都表现了出来了:描绘 了侵扰者的猖獗,投降派的无耻,爱国志士的愤懑,沦陷区人民的痛苦,关塞之空虚,时局的危机,可称得起特定历史的一代生活画卷,具有一定史诗的性质。

另外,该词上阙以写景为主,景中见情。写景上有三点值得称道:一是鸟瞰式的角度。“望“是观察的定点和视角,诗人正是从这一视点出发展开描写;二是鲜明的线索,从“关塞莽然平”到“落日牛羊下”,再到名王宵猎,一条时间线索连贯其间,针线细密,一丝不苟;三是错踪变化。近景与远景,概括之景与特写之景,白天之景与夜晚之景,纷然杂陈而又井然有序。下阙写情为主,情中含景。一“念”字 统领下文,直贯结句,全词纵笔直书,激越奔放,结尾以转折作收,神完气足。



岳飞词《满江红》分析

岳飞(1103至1141),字鹏举,相州汤阴(今河南汤阴县)人。岳飞少时攻读勤奋,尤好《左氏春秋》,孙吴兵法。束发(二十岁)从军,在留守宗泽部下,屡建军功,累升为少保、宣抚使、节度使、枢密副使等职。南渡以后,他是南宋初期抗金名将,以恢复北方失地为己任,屡败金兵。因坚持抗金,反对和议,为秦桧所害,死时年仅三十九岁。

岳飞文学作品有诗、词、散文,但留传不多,遗著有《岳武穆集》。他的作品具有强烈的爱国精神,风格慷慨激昂,沉郁悲壮。

这首词是传诵千古的名篇,表现了作者对敌寇的切齿仇恨及抗金雪耻收复失地的坚强意志与必胜信念。

该词写于靖康耻以后,南宋刚刚建立时,宋高宗任用岳飞帅兵转战南北,颇见战绩,岳飞以恢复北方失地为己任,时刻不忘收拾旧山河。全词音调激越,风格豪迈悲壮,具有强大鼓舞力量。千百年来有中华民族危难之时,它常常是一首鼓舞士气、激发斗志的战斗诗篇,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说:“千载后读之,凛凛有生气焉。”

上片抒写作者渴望及时建立功业的伟大抱负。起头三句形声并茂,情景交融。写作者登楼倚栏北望,只见天穹下风狂雨骤,一会儿虽慢慢停息了;但在一片风雨凄迷中,好象看到了中原人民在金兵铁蹄蹂躏下辗转呼号,这怎不令人极度悲愤,怒发上冲冠帽呢?“怒发冲冠”,借用《史记Ÿ廉蔺列传》中语:“相如因持璧却立,倚柱,怒发上冲冠”。这里勾画出了一位忧国忧民的民族英雄的形象。一开章,辄为全词定下激越之调。

“抬望眼”三句继续写作者激愤之情。“抬望眼”是“抬眼望”之倒文。词人抬头远望似乎看到中原大好河山尘烟滚滚,父老兄弟沦于水深火热之中,这一切怎不使他对着长空大声呼啸,抒发自己奋发激昂的胸怀!作者是抗金名将,他所抒发的“壮怀”是内容丰富的。下面就分几层来写英雄的壮烈情怀。其一,回顾往昔战斗岁月,激励自己继续奋斗。“三十功名”句言自己年已三十,功名未就,直同尘土之无价值。古人以为“三十而立”,如今北伐事业未竞,北虏未驱,虚度年华,作者一直是以抗金为己任,以“精忠报国”为宗旨的,因此深深自责。其实作者是战功卓著的。这里表明了作者的战斗抱负。“八千里”句极写战场广阔、战斗生活之艰苦,是转战千里披星戴月的意思。“三十年”来“八千里”,该 立下了多少功绩,该是多么艰苦,然而将军并不畏惧艰苦的战斗生活,更不满足已有的战绩,于是在上片结尾处激励自己说:“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这是战斗的誓言,表达了决不虚掷年华,渴望早日为国建功立业的理想。这里充满了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陈廷焯云:“‘莫等闲’三语,当为千古箴铭”(指它是鼓舞人奋发有为的至理名言)。

过片之后,词人具体地写出了词人的忧愤–––国耻未雪,臣恨难灭。这是抒发“壮怀”的第二点。他念念不忘国耻,又以反诘句式,表达出自己忠君忠民的思想感情。“靖康耻”,指宋钦宗赵桓靖康二年,京师和中原沦陷,金兵掳徽宗、钦宗、后妃、王子、百官北去。这一大事,是宋人的耻辱,视为国耻。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是“壮怀”的第三点。写自己要驾战车向敌军猛攻,连敌要塞贺兰山也要踏破缺口,践为平地,这里表现了歼灭敌军的英雄气概和乐观主义精神。而“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泻饮匈血”则突出地表达了对金统治者侵扰罪行的切齿之恨。“壮志”与“笑谈”是相互为文的,其中均包括“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这里既表达了壮志的内容–––彻底消灭敌人,同时也表现了蔑视强敌的乐观主义精神。唐圭璋先生评“驾长车”以下三句云:“表明灭敌之决心,气欲凌云,声可裂石”。

结句“待从头……”是“壮怀”第四点,也是抗金名将的最高理想–––收复失地,一统江山,功成名就,朝拜皇帝。这里表现了他重整山河的伟大气魄与坚强意志,这在当时的一派和议声中,是金石掷地铿锵有声的。于斯可见诗人“孤忠耿耿,大义凛然。”作者是力反和议的,他在《贺讲和赦表》云:“莫守金石之约,难充溪壑之求。”在另一词中又说:“欲将心事付瑶筝,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小重山》)都不满和议,对满朝文武议和,作者心事重重,异常沉痛。

该词风格悲壮豪迈,作者以那朴实粗犷的语言为我们勾出了铮铮硬骨的英雄形象。全词押仄声韵,很好地表达了悲愤激越的情感。

作者力图恢复,不想却冤死狱中,后世正义之士,同深愤惋,多发为歌咏。明代文征明《满江红》词云:

“拂拭残碑,敕飞字、依稀堪读(高宗曾有手 赐飞慰问)。慨

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果是功成身合死,可怜事去言难赎。

最无辜、堪恨又堪悲,风波狱。 岂不念,中原蹙。岂不念,徽

钦辱。念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载休谈南渡误,当时自怕中原复。

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

该词一语破的,道出高宗之所以纵任秦桧诬杀岳飞之心理。

关于岳飞这首《满江红》,或云岳飞作,或说非岳氏所为,乃后人伪作。众说纷纭,见仁见智。否之者认为,贺兰山在西北,与东北之黄龙府,千里万里,无何干涉,据此视为伪作。其实词人借用,多为故使,克敌制胜的抗金名臣赵鼎,其作《花心动》词,不也说:“西北欃chan枪未灭千万乡关,梦遥吴越”吗?那忠义慷慨寄敬胡铨的张元斡,其作《贺新郎》词,不也说“要斩楼兰三尺剑,遗恨琵琶旧语”吗?他们都是南宋初期爱国词人,他们说到金兵时,能用“西北”、“楼兰”(汉之西域鄯善国,傅介子计斩楼兰王,典出《汉书Ÿ西域传》),怎么一到岳飞,就用不得“贺兰山”(一称“阿拦善山”,在今宁夏西北部与内蒙古接界处),用不得“匈奴”了呢?可见此说此据无多说服力。在证据未足之前,姑且视为岳飞将军作。



张元干《贺新郎·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简析

宋高宗绍兴八年(1138),秦桧遣王伦使金乞和,引起南宋爱国人士的愤慨。枢密院编修胡铨上疏高宗请斩秦桧、王伦,触忤了秦桧,被除名编管绍州。绍兴十二年,又编管新州。这年七月,他路过福州,张元干作了这首《贺新郎》词送给他。词中表现了强烈的爱国感情和对南宋朝廷投降的极大愤慨。

上片写故国之思与对现实之不满。分三层。前六句为一层:写中原沦陷,金兵猖獗,金人统治区中原之荒凉。用“梦绕”开篇,有神牵梦惹之意。“天意”二句是第二层,写天意难问,人情易老。“天意从来”句,话语中有天高难测,何以衣冠华族沦于异种,实乃人事使然。“人情易老”句,言天意既难测,而人情老易悲。今有深仇而不思报,甚可悲悯,故曰“悲难诉”。“更南浦,送君去”二句,是第三层:点明题目,以示对陷害爱国志士的不满。用一“更”字,事加一层,情重一层。上片先写中原沦陷之悲,次写天意难问、人情易老之悲,再写南浦送人之悲。感情一层更深一层。

下片集中抒写别愁离恨。分三层。“凉生”四句为一层:写眼前景象,照应“秋风”二字,为“目尽青天”作铺垫。“凉生”句所写景物甚为衰飒。透出依依惜别之情。“万里”四句为第二层:言有铨此去甚远,既难期“对床夜语”之乐,且寄书亦不到也。“目尽”以下为第三层:推开前面悲凉、伤感情绪,转为对朋友的抚慰与鼓励。“且尽”句,有四顾茫然之慨。“肯儿曹”三句,言大丈夫不当效儿女子哭哭啼啼以恩怨相尔汝,且饮大杯,听我歌《金缕曲》,盖此别因国事而非私情也。史言胡铨被谪,人莫敢近,元干独作词送行,其不畏权势,主持正义,令人敬佩。

词写送别,一般都写得缠绵悱恻,而此词将个人友情与国事融合在一起,有沉痛,有旷达,慷慨悲凉。方法上从大处落墨,比喻、象征、使事用典相结合,写得曲折含蓄,沉郁顿挫。



陈与义《临江仙·夜登小阁忆洛中旧游》

陈与义(1090----1139),字去非,号简斋,洛阳人。宋徽宗政和三年(1113)登上舍甲科。历任府学教授、太学博士。南渡后,累官中书舍人、知湖州(今浙江湖州市)、参知政事。生平以诗著称。早期受江西诗派黃庭坚、陈师道影响,后经靖康之乱,目睹国破家亡之惨祸,避乱南行,流离辗转,诗作倾向杜甫,多感愤沉郁之音。词作较少。但有一定质量。有《简斋集》。

此词是作者晚年所写。上片追忆二十年前在洛阳故乡度过的豪饮欢乐生活。写来极豪纵,可匹东坡。上片言惜事。“忆昔”二句,言地言人。“长沟”三句,言情言景,一气贯注,笔力疏宕。“和沟流月”,寓时光匆匆。“杏花”二句,是豪纵之写实。

下片言今情。换头,忽转悲凉。二十余年如一梦,即长沟流月,光景无声过去,此身虽在,可是回忆却十分惊心。“闲登小阁”二句,是题旨,仍以景收,叹惋不置。登临看晴朗的天边,又感慨古今,古亦非远,午桥往事,至今已二十年,今日则惟听渔唱两三更,结句非常凄清,是极清淡华腴之作。

此词,“杏花”二句极自然,是从琢磨中得来。

刘熙载云:“此因仰承‘忆昔’,俯注‘一梦’,故此二句不觉豪酣转成怅悒,所谓好在句外者也。倘谓现在如此,则騃甚矣。”(《艺概》)

宋词发展的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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